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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春光 周荣旺
当地时间2月24日凌晨,俄罗斯方宣布正式发动在顿巴斯地区的特别军事活动以来,枪炮声从乌克兰的东北角开始蔓延。
几位在乌克兰不同城市生活的华人讲述了他们置身军事冲突之中的经历。第一次经历战争,他们惶然无措。
在乌中医,警报声中接诊
口述:和先生,55岁
基辅中医馆医生
口述时间:当地25、26日
25号白天,我去了趟超市买水。收银员是位50多岁的当地女性,朝我问了句什么,我没有听到,她一下子发起了火,我赶紧和她不停地说“对不起”。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惊恐的乌克兰人有针对华人的情绪,我估计,收银员多少也有一些排斥我的中华面孔。我很能理解当地人的心情,外面不停轰炸,他们的心理差不多要崩溃了。
现在是26日下午,战斗机开进基辅,外面开始巷战了。我已经将家里的窗户都用胶带贴好,防止被爆炸冲击时碎片飞得到处都是。轰炸声一阵一阵传来,距离近的,听起来像炸雷,距离远些则听起来像闷雷声。我与家人躲在家里,尝试习惯这种声音。
我是一名中医,在基辅市中心独立广场旁边开了一家中医馆,平时生意蛮不错,有许多预约来我这里做三四个疗程的常客。这是我到乌克兰的第14年。刚过来时跟着一个老中医,他年纪大了叫我给他帮忙,2013年底我就自己开了新诊所单干,结果2014年机会不好,俄罗斯那年3月接管了克里米亚之后,基辅的独立广场这边就经常有暴乱,挺不稳定的。
从24日凌晨起,我们开始听到远处的爆炸声,市区里的防空警报也响了起来,那声音听起来让人紧张、恐慌。我们知道俄罗斯之前就专门瞄准机场和军事基地,我的家住在安东诺夫飞机制造厂旁边,楼下就有一条飞机跑道,这让我和妻子特别害怕,怕导弹打在附近,波及我们一家。妻子一直想带孩子躲到地下室去,但是我们的小儿子才4岁,地下室又阴又冷,我不愿意。
我的妻子是乌克兰人,自己的国家在发生武装冲突,她心里十分难受。大女儿12岁了,学校里老师教过他们这是在“打仗”,所以她的情绪特别低落,本来她这几晚就没睡好,24日早上听到了防空警报后,哭了起来。小儿子什么都不懂,反而不怕。
刚开始,战火还没有这么密集,我还能去市中心。24号混乱刚开始时,我从家里出发,到市中心的中医馆关水电闸,去的时候,我发现离开市中心方向一侧的路开始堵车,都是离开基辅的,后来我回家的时候只能坐地铁。
图 基辅市中心街道冷清
到中医馆是中午11点左右,关好水闸、电闸,我准备离开时,外面看诊的门铃响了。我很惊讶: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来看诊啊。一过去,发现是之前的熟客,一位不到三十岁的女人,在基辅一家旅店当店长。她站在门口,说自己头痛,不舒服,原本预约了下午1点钟来针灸,但是来早了。
她面色特别憔悴,看起来像几天没睡好觉的样子,很紧绷。我让她进了医馆,给她针灸时发现她一直在抖,不停地抖。
“你在发抖,是害怕吗?”我问她。
“是冷的。”她回答我。
屋里暖气开着,我把电热毯给她打开,她还是发抖。针灸时她不吭声,我问了问病情,她说睡不着,脑子里有声音在鸣,耳朵里也是,我确定她是精神压力太大,恐惧,但她不愿意承认。
现在留在这个国家里的人,都是所谓的“平民”,很多人是走不出去的,有钱的早就出国了。我有好多病人都是乌籍,之前去了德国或者波兰生活,偶尔才回来。
25日基辅的爆炸声更近了。我家附近传来了“嗒嗒嗒,嗒嗒嗒”清脆、很近的枪械声,居民楼楼长把我们带到了地下室避难。仓促中,我又接到昨天那个女人的电话,她说今天还想来治疗。我没办法,只能告诉她,我今日没办法营业了,同时劝她现在很危险,先不要来了。
身为父亲和丈夫,我蛮紧张的。冲突开始的第一天晚上基本没怎么睡,观望着外面的动向。妻妹一家住在机场旁边,很有可能被袭击,25日凌晨他们一家就开车向西部逃去了。我还是决定带着家人留在基辅随机应变,一方面孩子太小了,另一方面,很可能路上会遭遇没有油气的问题。
从26日起,城市局面更加紧张。妻子发现家里的热水断了,窗外战斗机的轰鸣声断断续续,只要听到爆炸声,女儿吓得就哭起来。妻子有些埋怨我留在基辅的决定,觉得我们也应该向西部撤走。
基辅空袭,我们躲到了浴室里
口述:李娇,24岁
基辅国立师范大学留学生
口述时间:当地25、26日
我是一名在基辅留学的大学生,到这里半年了。我对“战争”没什么概念,对炮弹的理解也仅限于在影视剧里爆炸的场面和声音,很难想象前一天还安安静静的城市,一觉醒来就充斥着防空警报和炮火的声音。
冲突刚刚发生的时候,我以为不会持续很久,大部分人和我想法类似,乐观地觉得等冲突过去,我们就能回归日常生活了。但这三天来。眼见着战事升级,许多人对此已经失去信心。目前,我已经填写并提交了撤侨申请表,等待归国包机接我回家。
2月24日凌晨,6点20分,留学中介的老师给我们每个同学打电话说:“打仗了!别睡了!”我醒来的时候,周遭充斥着许多许多陌生的声音——防空警报声、远处的炮火声,夹着街道上警车、救护车、消防车一齐鸣叫的声音。我反应了好一会儿,和同学说:怎么就打仗了?
清醒之后我就想回家,特别想。后来和同学们都聚到一起后,大家商量着,认为炮火应该不会打中国公民,稍微平静了些。在不久之前,我们几个留学生还想着,既然炮火已经瞄向了哈尔科夫和敖德萨,应该起到了“威慑作用”吧,谁也没想到还会继续蔓延,蔓延到基辅来。
学校的课程,当天就从线下改为了线上。但我们已经没办法安心上课,留学中介的老师,让我们赶紧收拾东西转移去附近的防空洞,其中最重要的是证件——护照、学生卡等,一切与身份相关的东西都要贴身带好。我站在宿舍床前,看着留学这段时间来买的东西,一些好看的衣服、饰品我都没带,卷了几件外套和随身的证件就走了,命最重要。
在外面时,我最担心被当地人看到自己的亚洲面孔,暴露自己是中国人,怕趁着慌乱被当地排华的人抢劫。
从学校出来,一开始因为担心新冠感染,我和另外几个同学不愿意去防空洞,一起去了一个朋友在市中心居民区的家中躲避。路上人很多,好多人都背着包,提着行李箱,带着猫狗。我遇到一个女人,紧紧抓着电话举在耳旁,边说线日宣布进入战时状态,不允许18到60岁的男性出境。我听了几句她对电话那头说的话,应该是她的家人要去前线战场了。看着他们这样奔忙,我当时唯一的想法是,出生在中国真好。
到了朋友家已将近下午,安顿下来后,我们开始给亲友回消息。有个不熟的朋友给我发消息,他在国内,一个劲儿问我,基辅有没有事,有事了可以拍些视频看看。他的留言我觉得他满不在乎,只是想从我这里拿点信息当谈资,这让我不舒服,因为拿武力冲突当谈资是一件很差劲的事。
妈妈很担心我,但我不能告诉她,我听到清晨的炮弹声像闷雷一样,基辅许多当地居民都在逃离。我能告诉她的只有:一切都好。
24日晚上8点,乌克兰官方宣布了宵禁规定,晚10点到早7点都不能出门。留学生群里,一直有消息说未来还会有动作,我看着屋子,慌起来:这里要是被炸了要怎么办,我们能跑到哪里?我开始真的感觉到恐惧了。我们开始轮流守夜,2小时一个人,都困得不行。
25日凌晨2点,留学生群里有人说3点左右将开始空袭,我们收拾东西下楼,想去地下车库躲避。急急忙忙跑下4楼后,却发现地下车库门锁了,那时候我开始发抖,那是一种天塌了般的恐惧:再不进去我们都会死吗?朋友催促赶快回到房间里,我才回过神来,迈开步子飞速返回。
我们躲到了浴室里,整间屋子最狭小的地方。以前地震演习时,老师告诉我们地震了最好躲进浴室,有水源又坚固。在狭小空间里,我们都不敢开灯,也不敢靠近窗户,黑暗中,时间过得很慢。
凌晨4点22分左右,先是听到了一阵防空警报,没多久,基辅市中心近空被袭击,我听到了两声炮响,这次更近、更响,听同学说,炮弹爆炸的时候,连天都变黄了。之后,天黑得很沉,在天亮之前,我比过去的每一天都更为企盼日出。
从25日起,基辅周边频频被炸。当天上午,我们离开民居,去了最近的防空洞。地铁站口都有军人拿着枪驻守着,走在街上,路面和绿化带里都是碎片。我不敢拿出手机做疑似拍照的动作,如果被发现有涉及到军事的照片,会很麻烦。
防空洞里面很闷,人很多,网络讯号断断续续。爆炸声传到防空洞里带着回音,我看到一些消息,有当地人和华人在防空洞里起了冲突,开始觉得防空洞对于我们来说也再不安全。
2月26日,我和同学们接到通知说基辅市的宵禁时间从原来的晚10点至早7点,延长为下午5点到早8点,决定离开防空洞,再次回到居民区的房子里躲避。现在是26日下午,过去一整天,我睡了4个小时,我觉得很满足了。
我总觉得国际局势离我的生活很远,此前我也没有特别关注过俄乌之间的局势,但事情就这样发生了,炮弹真的在我们头顶上的天空炸开了。
中国商人,因债务被迫留守
口述:蔡鹏鹏,31岁
敖德萨服装经销商
口述时间:当地25日 10:22PM
当地时间24号凌晨5点左右,我们正在睡梦中,突然听到一些爆炸声。我和家人都被惊醒,楼下的汽车内的警报也被爆炸震响了。惊醒后,我紧张、害怕的同时,开始思考,哪里能更安全,还有我的国家会不会撤侨。
妻子和我说:完了,开始打了。我安抚她,冷静点,收拾东西。然后我和妻子穿上衣服,慌乱地四处走动收拾。我们各干各的,只拿贵重物品和食物。女儿才4岁,坐在床上,看到她妈妈情绪紧张,她有点被吓到了,发抖,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还开始捂耳朵。她还小,虽然知道外面在打仗,但还理解不了打仗是怎么一回事。
前几天,普京签署宣布承认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的总统令的消息传来,我就猜测可能会开打了,提前买了点方便面、饼干、面粉这些好储存的东西。那时候当地没有紧张的气氛,很有秩序,没有慌乱。现在大家去超市买东西、加油、取钱都要排起长队。
来乌克兰的时候,我没想过这里会打仗。但现在,我实在回不去了。
我在2010年来的乌克兰敖德萨,当时来这里留学,读英俄翻译专业,2017年毕业后,在敖德萨的市场做女装经销生意至今。
因为债务问题,我现在还不能走。我作为经销商,需要铺货到各个城市,然后收回欠款。这几年,在敖德萨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前两年疫情来了,经常需要隔离,很多店铺关门,导致衣服过季,不能回收欠款。我还不上欠银行的钱,那笔借贷又不断产生利息,已经把我逼到快要崩溃的地步。
图 俄乌冲突前,敖德萨市场一角
我感觉乌克兰近几年一年比一年差。2014年俄乌矛盾之后,货币贬值、人民财产缩水,顿巴斯地区的人们,已经没有什么购买力了,我的生意也变得非常难做,一些中国商人就在那时候走了。我想着收回欠款就回去,结果欠款一直收不回来,就被耗在这里了。
我们本来准备,如果爆炸声继续响,就出门去找防空洞。不过收拾没一会儿,发现外面没动静了,我们就安静下来,也冷静下来了。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都睡不着。坐在床上,我给同在敖德萨的一个朋友打电话,问朋友,现在什么情况,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平时交流比较多。
电话里他很平静。聊了半天,我们完全没有讨论出对策,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听使馆的,在家待着。接下来我们开始看新闻,联系各自的家人。过了不到半小时,又有一颗不知道是什么的炮弹飞到天上,发出橙黄色的光,应该是被拦截了,都把天照亮了。
所有的恐惧发生在24号凌晨5点那半个小时里,此后一直很平静。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看新闻,关注群里的消息。直到刚才,我们这儿的乌克兰华人群在发消息,说有枪弹声,随后又有人解释,是有不明无人机所以火力压制,让我们不要恐慌。不过我住的这边没有听到声音。
如果有必要就去防空洞。未来几天实在不好说,现在哪里还有什么计划,计划肯定赶不上变化。
我有些困了,这段时间都没睡好,如果有需要,明天可以回复你。
撰文 宋春光 周荣旺
编辑 温丽虹 崔玉敏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猫哥言,这正是:
纵然粉饰喊真理,仍是恶熊出铁蹄;君可自查书典籍,天朝失地几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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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uren秀人系列】2021.03.31_No.3264_Angela00完整版無水印寫真
任何战争行为都不值得被赞美